秋意,是沿着校门口那条熟悉的梧桐路,一寸寸漫上心头的。
每日放学,都要走过这条不算宽敞的小路。路两旁的梧桐枝叶在空中交错,搭成一条长长的拱廊。初秋时分,它们还是蓊郁的,只在树冠顶端泛起几抹浅黄,像是画家不小心蘸了淡金色的颜料,在绿绸子上轻轻点染。但秋风是个耐心的画师,一天天、一笔笔地,把整条路都染成了暖色调。
最先飘落的,总是最高处的叶子。它们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,最先感知季节的讯息。大放后的下午,我走在这条路上的脚步格外沉重。月考失利的阴影挥之不去,让我的目光总是低垂着,望着头顶一片黄叶出神。那些飘零的梧桐叶,在我眼里成了失败的象征——曾经在枝头舒展,如今却只能归于尘土。
直到那个雨后的傍晚。
雨水刚停,梧桐叶湿漉漉地贴在青石板上,像一幅刚完成的水彩画。我无意中拾起一片刚落下的叶子,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端详它。叶子的颜色丰富得令人惊叹:从叶柄处的深褐,渐渐过渡到叶脉周围的琥珀黄,边缘又镶着一圈焦糖色。最奇妙的是它的质地,正面光滑如缎,背面却布满细密的绒毛,雨珠在上面凝成晶莹的水珠。叶脉纵横交错,构成精密的网络,每一根细脉都清晰可辨,仿佛在诉说它如何从春到秋,一点点汲取阳光雨露,织就这身华服。
风起了,更多的叶子开始飘落。它们各具姿态:有的急转直下,像赴一个迫不及待的约会;有的左右飘摇,仿佛在跳最后一支华尔兹;还有的成群结队,哗啦啦地,像是约好了一起远行。我抬起头,看着这漫天飞舞的梧桐叶,忽然发现它们飘零的姿态里没有悲戚,反而透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从容。
就在这时,我注意到光秃的枝桠间已然萌动着米粒大小的芽苞。它们裹着棕色的外衣,紧紧依偎着枝干,在秋风中静静等待。这一瞬间,我的心被某种温柔的东西触动了。原来,结束与开始从来不是割裂的,它们在生命的轮回中相互交融,如同这些梧桐树,在飘零的同时,已经为来年的新生做好了准备。
从那以后,我学会了用另一种眼光看待这条梧桐路。晨光中,沾着露水的叶子会反射出七彩的光芒;正午时分,阳光把叶影投在墙上,随风摇曳成流动的水墨;暮色四合时,归巢的麻雀在枝桠间跳跃,震落几片迟归的叶子。每一次走过,都是一次与秋天的对话。
梧桐树教会我,生命最美的姿态不是永远停留在枝头,而是在该绽放时尽情舒展,在该告别时坦然放手。就像这片飘落的梧桐叶,即便知道终点是泥土,也要在空中舞出最美的弧线。每一次飘零都不是终结,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沉淀与积蓄。
这个秋天,我的书本里多了一片梧桐叶。它静静地躺在书页间,每当我翻开书本,都能看见它温暖的色泽。校门口的梧桐树依旧在秋风中伫立,看着我们这些学子来来往往。而我们,正如这一季季的梧桐叶,在成长的道路上,学着在飘零中沉淀,在轮回中懂得新生的意义。
当不远的将来,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时,冬天就要来了。但我知道,在那些看似枯瘦的枝桠深处,新的生命正在悄悄孕育。这个秋天教给我的,就是在结束处看见开始,在飘零中望见新生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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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好`(=・ω・=)`